《北京师范大学校报》
出版时间:2023-01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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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过的黄昏


作者:□荆靖媛

最好的事在于,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,可以透过它捕捉外面的一切。而那曾经见过的图画,又在记忆中碎裂、拼接、映现,成为山、成为水、成为故事、成为你我。

有一个远方来的朋友曾说,她喜欢坐在西湖湖畔,看黄昏和其中来来往往的人,那时橙黄的光晕里荡漾着宁静的水波和些微的幸福。她的际遇使我暗暗羡慕,我何时才以同样平静的心态坐傍西湖。

天有些阴暗,那注定是个有雨的黄昏。那时我打着一把伞走过熟悉的画廊,匾上“山茶冒雨开”几个字赫然在目。我喜欢山茶花也喜欢雨,那么自然也会很喜欢在雨中嗅盛放的茶花香,她应当腼腆又倔强,美丽而抗拒,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涧里,等待有朝一日会亲临其地的我。然而我与这想象的图景之间却不知隔了多少座山,此时在雨中奔忙的我,却是为了去赶补习学校的课。自嘲与自慰之间,山茶与我渐行渐远。

到后来,我越发喜欢捕捉记忆中的黄昏,总想在它坠入混沌之前牢牢握住,虽然混沌于我,也并非不好。那应该是一片湛蓝的湖,是家乡的湖,秋天的水清得令人心醉,而我可以如此漫无目的地享受宁静的脚步。母亲的手很暖,父亲的手总有些冷,我夹在他们中间仿佛一个导体,感受着热量流过体内,像流星穿过湖泊。我目送堤坝上跑过的孩童,他们还不知害羞,累了便躺在亭子里的长凳上,顶着一本书呼呼大睡。然而有时也会遇到赶路的人,他匆匆忙忙地撞掉了我的帽子,然后立刻恭恭敬敬又机械熟练地重复着仿佛是“对不起”的几个字符,在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前便谦恭地急急离去。有时也会遇到沿街卖艺的人,他一手抱着吉他一手铺开大布袋,里面躺着零零星星的一点钱,看客看过之后便立刻投入人流消失不见,驻足最久的也许是夕阳的眼线。那天,我听的是《二泉映月》,幽幽咽咽的泉声,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,一些难以言明的事实,总是那么令人迷恋。

之后的黄昏一直很短很短,像是一只飘然掠过的白蝴蝶,在下午与夜的指缝间穿梭。我再次注意到它,是在大学的校园。那时忙着从一座教学楼赶到另一座教学楼,昏昏沉沉的我似乎走岔了路,误入家属区昏黄的灯光中。记起当时是秋天,秋天坐在树梢上,也是酒红的枫叶也是枯灰的梧桐叶片,家属区的房子矮矮地垛在灰蒙蒙的地上,仿佛一首久远的童谣自远处传来。我的目光立刻被这片橙黄的灯光黏住了,它与灰暗的天色是如此界限分明,然而比起祝福我却更像是在埋怨,被隔在窗外的我,相伴的只有一片清清冷冷的月。然而不可否认我想久久停泊在窗前,直到天黑时夜色蒙住双眼,然而上课的铃声在耳畔回旋,无奈之余我只能狠下心、背转身,向未知的方向去找自己的路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了,我路过的黄昏越来越多,捕捉到的却越来越少,然而不甘心的我却仍在没头没脑地寻找。因为虽然过了很久我依然记得一位故人曾对我说:夕窗,黄昏的时候我喜欢看人来人往的西湖。那么去一趟杭州吧,不去也好,它是我渴望到达的另一个故乡———青石板、旧街瓦、小轩窗,在草木的寒香与藕花的软香中走进睡梦里的西湖。虽然很多时候常因为被作为外人而赶走感到难过,我仍然希望在一个夜幕未至的日子,诚诚恳恳地为他人的路过而祝福。也许时间会推着我不断向前,越走越远,有时又会故意捉弄似地把我塞回原点,日子漂浮不定一如既往不容商量,但我不愿再举棋不定四处流浪。

那是昆明、北京、杭州或者其他某处,我在人群中突然立住,声音消失、面孔淡去、日色隐退的须臾,我记起了那一瓣瓣镌刻着山茶花香的黄昏。下午的手很温暖,而夜晚的手有些冷,我夹在它们之间,任记忆的温度流遍全身而不再赶路。

(作者为文学院2019级本科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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