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北京师范大学校报》
出版时间:2024-04-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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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的野木耳


作者:刘红霞

我生长的村落位于群山环绕的小山沟里。最大的山叫“黑羊山”,是兴安岭中段的一座名山,如今已成为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。这座大山又连着无数青翠茂密的小山。 爷爷曾说:“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个风水宝地哟,这里水草丰美,山上长满了可供吃的东西。春日里可以挖野菜,夏天可以采木耳, 到了秋天野山楂等果子都熟了。” 可我们最喜爱的还是山上的野木耳。

在家乡,农历五到七月是野生木耳的生长旺季,尤其是端午前后的连雨天, 它在山上的朽木上随处可见。盛夏时节,经过雨水渗透的山林透着清爽的湿气,野木耳沾着露水的滋润徐徐舒展。村民们三三两两,背篓挎筐,或者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,争先恐后地上山采木耳。大家爬上片伐山林的地方,那里长短不一的阔叶树木段横躺竖卧,周围土壤肥厚又杂草丛生,树上由此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木耳。 有经验的人绝对是兴起而至,满载而归。

采来的木耳择洗完毕,放点调料就可以直接入口,它也可以放在窗台上,在晒干后储存起来。晒干的野木耳会缩成豌豆似的大小, 方便储存,不易变质。所以,尽管野木耳夏天生长,但冬季里人们还能吃到。冬天,野木耳的喜人正在于它见水后的样子。干木耳需用开水泡一下,捞出,放清水洗干净才能食用。看吧,经过热水翻滚了的野木耳,转眼舒展,成了出水芙蓉, 黝黑黝黑的———这黑自然、干净、纯粹、诱人。野木耳可荤可素,凉拌、肉炒、做馅,都是少有的美味。尤其是凉拌或素炒后,野木耳恬淡清香,于我而言,大概再没有其他一种菜能与之相较。

野木耳富含多种有益成分,具有排毒、防癌等药用功效。它样貌平凡,却是人间珍馐, 不仅老百姓喜欢,一些文人墨客也争相品尝。韩愈在《答道士寄树鸡》中即写道“软湿青黄状可猜,欲烹还唤木盘回;烦君自入华阳洞,直割乖龙左耳来。”树鸡是木耳的古称,他在诗中把野木耳盛赞为龙耳。

每年夏天, 每一场瓢泼大雨后,爷爷总是带着我和弟弟爬上山,采木耳因而于我们成了一种雷打不动的仪式。仲夏的野木耳最为鲜嫩。一看到长满木耳的地方,我们就忘乎所以地扑过去,一顿采采采……采回来之后, 爷爷变着花样地做菜给我们吃,还絮絮叨叨地说起,木耳配什么菜尝出什么味道。想来爷爷是深谙木耳功效的吧。多年前,我得了一场病,大病初愈的我还是有些身子虚弱。那段时日,爷爷每隔一两天,就让我吃一次木耳,有时候凉拌,有时候炒,味道自然清香。我每次吃得美滋滋,最后只剩光盘。看我吃得喷香,爷爷总是憨厚地笑着, 他望向我的目光温和慈爱。因我是如此地喜爱木耳,爷爷专门打造了一个黑木箱子,用它收藏晒干的野木耳。即便是客人来了,爷爷也不肯割爱,他采的木耳悄悄放在箱子里,待我回去品尝。那年爷爷病重,他的耳朵不太灵了,我在他耳边轻轻地喊:“爷爷快点好起来! 快到雨季了,山上会长满木耳,待我们弯腰去捡!”爷爷笑眯眯地回话:“好好……”后来爷爷不在了,可我依然上山采木耳,在雨后清爽的日子里,满山遍野地跑, 为了寻找鲜嫩可口的野木耳,也为儿时的回忆。

也许,世事就是如此,最可贵的也最为日常,就像野木耳,沐浴一场瓢泼大雨后,悄悄地钻出树皮,把最醇美的芳华奉献大地。它的生长不声不响,毫不起眼。识得它的人自然懂;漠视的便也错失了一种美好。想起去年夏天, 我远赴云南参会, 也顺便看望我的导师和师母,晚上吃饭时, 顺便聊起了老家的野木耳。师母曾吃过野木耳,大加称赞其美味,她懂得野木耳品性,说野木耳鲜嫩可口、自然美味,和市场上卖的种植的木耳完全不一样。我因而兴味更浓,上山采木耳的动力倍增。回来后,我立刻回乡采集,给师母寄过去一些。我们在电话里还兴致勃勃地讨论:比起做馅,凉拌和素炒更能吃出野木耳的原味。 炒木耳最好全素,如果非要放肉,只要一点点,不能放太多,提味足矣……

想起祖辈们曾用来果腹的野木耳被我们吃出了如此门道,我不禁感慨万千。也许,只有当日子变得富足闲适时, 人们才会有更加细腻的心思, 才会更加怀念自然原始的味道吧。人间有味是清欢。家乡的野木耳,中和清淡,自然至味。时至今日,那野木耳的清香还在我舌尖缠绕,于心底婉转回旋,未曾淡去。

(作者系社会学院博士后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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